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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间已无李叔同

来源于:        发布时间 2024-03-22 10:41:56

文/逍遥柚

1918年,薄雾清晨,旖旎西湖,水天一色,两舟相向,两人相对。

诚子看着熟悉而陌生的丈夫,泪眼婆娑:叔同,叔同……

叔同说:请叫我“弘一”。

诚子强忍悲痛:好吧,弘一法师,请问什么是爱?

弘一法师不悲不喜、亦悲亦喜:爱,就是慈悲。

不多时,他决绝而去,消失在天际中,留下诚子泪如雨下……

这是黄炎培在《我也来谈谈李叔同先生》中留存的经典桥段,也是电影《一轮明月》中演绎、后世被多次引用的著名片段。

第一印象,画面中主人公似乎是一位滥情的浪荡子、绝情的公子哥。

但深究之下,才惊觉他跌宕起伏、丰沛精彩的一生充满传奇甚至是神奇。

他是大名鼎鼎的李叔同,是誉满天下的弘一法师,也是我国清末民国时期璀璨至极又归于平静平淡的典型人物。

他是我国近现代史上公认百年难遇的“全才”“天才”,也是国际上声誉极高、惊才绝艳的“奇人”“神人”。

 

一、才艺卓绝

他又名李岸、李良,谱名文涛,幼名成蹊,学名广侯,字息霜,别号漱筒,法名演音,号弘一,晚号晚晴老人。

他是中国新文化运动先驱,是“二十文章惊海内”的文化艺术大师,集音乐、戏剧、文学、诗、词、书、画、篆刻等于一身,开中华灿烂文化艺术之先河,将中国古代书法艺术推向极致。

他是中国近现代佛教史上最杰出高僧,是中国传统文化与佛教文化结合的优秀代表,被佛门弟子奉为律宗第十一代祖师,与虚云、太虚、印光并称为“民国四大高僧”。

他是国际上的知名人士,是卓越艺术家、教育家、思想家,在美术、教育、哲学、法学、汉字学、社会学、出版学、广告学、环保等诸领域,均有创造性发展和贡献。

以音乐论,他被誉为中国近现代音乐启蒙者,是第一个引进西方乐理,并用五线谱编曲之人。他在国内首推西方“乐器之王”钢琴;他是“学堂乐歌”最早推动者之一;他主编我国第一本音乐期刊《音乐小杂志》;1905年,他编印《国学唱歌集》,从《诗经》《楚辞》和古诗词中选出13篇,配以西洋、日本曲调,连同两首昆曲译谱合集而成,抒情类有《春游》《早秋》,哲思类有《落花》《悲秋》《晚钟》《月》等。

但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《送别》。

1914年,上海。天寒地冻,大雪纷飞。

好友许幻园,因资助民主运动破产,跑到他院子外,对着院子里大喊:“叔同,叔同,我家破产了,我幻灭了,我要离开了。”

之后,他转身挥泪而别,踉跄而去,雪地里只剩下一排深深的脚印。

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。他望着好友的背影,默默流泪,感慨万千,留驻雪地一小时有余。

回到屋内,他嘱咐诚子弹琴,含泪写下《送别》:

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。

晚风拂柳笛声残,夕阳山外山。

天之涯,地之角,知交半零落。

一觚浊酒尽余欢,今宵别梦寒。

这首由李叔同填词、美国福斯特作曲的旷世经典,词清句丽,蕴藏禅意,讲述的是人间美好之缘,描摹的是人间的离别之情,充溢的是生动感人的真情,构筑的是人生的天问风景。

“一音入耳来,万事离心去。”此后,它被几千名歌手在上万个场合传唱,并被作为电影《早春二月》《城南旧事》主题歌、插曲。

初听不知歌中意,再听已是曲中人。凄婉悲怆的歌曲里赋予太多的离愁伤感、太美的动人意象。103年以后,被称为“行吟诗人”的民谣歌手朴树在唱这首歌时,情不自禁,泪流满面。这个场景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,也成为我写这篇文章的缘起之一。

朴树后来说,如果这个词是我做的话,我宁愿当场死去。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这首歌。

以绘画论,他堪称中国现代美术之先驱,尤善于将西洋画法与中国传统美术融为一体,是中国油画鼻祖,是中国现代版画艺术最早创作者和倡导者,是第一个引进西方美术并引领中国新美术征程之人。他首创中国报纸广告画,组织西洋画研究会,他编撰的《木刻版画集》《西洋美术史》《欧洲文学之概观》《石膏模型用法》等著述,皆创下同期国人研究第一。其炭笔素描《少女》、水彩《山茶花》、油画《祼女》和《自画像》等作品名扬中外。

八大山人的白眼八哥、黄永玉的闭眼猫头鹰,讽刺、发泄意味较浓厚。而他的画作,皈依本心,禅机淡然。

2023年5月5日,国家文物局公布1911年后已故书画类作品限制出境名家名单,李叔同等41位文化艺术大师的书画,不许出售到国外。此举是为了更好保护大师们的旷世巨作。

以书法论,他的字堪称世上翘楚,犹如浑金璞玉,清凉超尘,精严净妙,娴雅冲逸、富有乐感,朴拙中见风骨,以无态显万态,堪称中国书法中的逸品。

历史上,贯休、皎然、齐己、智永、怀素等高僧,虽身披袈裟,但修行并不恳切,实质上是寄身于禅院的浪漫艺术家。

他则不然。有评论认为,出家前,他的书法得汉魏六朝之秘,笔法雄健、豪迈,书体灵动、秀逸,不拘一格;出家后,他以书表法,以书结缘,以书醒世,透示戒定慧三学圆明的馨香,庄严中不失鲜活,冲淡朴逸,恰如他自己所言:“朽人之字所示者,平淡、恬静、冲逸之致也”。其书法已入化境,超凡脱俗,浑然天成,温婉清拔,恬静淡雅不失风骨,蕴含高深佛法,令人爱不释手。

他的字与南社名僧苏曼殊的画,时人并称“双绝”。郭沫若、王一亭等名人以得到他的一幅字为荣。冷峻如鲁迅,从内山完造处“乞得”法师手书一张,喜不自禁,在日记里写下“朴拙圆满,浑然天成。得李师手书,幸甚!”

以戏剧论,他是中国话剧运动的先驱、中国话剧的奠基人,创办中国第一个话剧团体“春柳社”。

周恩来总理曾对曹禺说:“你们将来如要编写《中国话剧史》,不要忘记天津的李叔同,即出家后的弘一法师。他是传播西洋绘画、音乐、戏剧到中国来的先驱。”

以诗词论,他在近代文学史上亦占重要一席。客居上海时,他将诗词手录为《诗钟汇编初集》,在“城南文社”诗友中传阅,又结集《李庐诗钟》。出家前,又将20多首诗词制成书卷。

以篆刻论,他是西泠印社元老,与吴昌硕往来频频;亲自发起成立印学团体——乐石社,定期雅集,编印作品集和史料汇编,领风气之先。

以育才论,他执教大江南北,作育英才无数,奠定中国近代绘画界基础,中国第一代音乐老师几乎都是他的学生。他悉心培养学生,后来成为文化名人、大家的有:丰子恺(中国现代漫画先驱)、刘质平、吴梦非(音乐教育家、中国美学界奠基人)、潘天寿(国画大师)、李鸿梁(中国近代画家)、钱君匋(中国装帧艺术开拓者),以及晚年成为新加坡艺术大师的陈文希等。这些人才几乎撑起民国时期文艺界的半壁江山。

以佛法论,皈依佛门后,他一洗铅华,潜心戒律,笃志苦修,实践躬行,近世佛教界备受尊敬的律宗大师。他耗费数年,写就《四分律比丘戎相表记》《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篇》等名著,远传日本和东南亚各国,在佛教徒中有巨大影响和崇高地位。

他开创了中国无数个第一。

他所从事的各个领域都做到巅峰与极致。

他在中国近代史上书写浓墨重彩的重要一笔。

他对中国的文化、教育、宗教事业都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
张爱玲说:“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,我从来不是的,至少,在弘一法师寺院的围墙外面,我是如此的谦卑。”

林语堂说:“李叔同是我们时代里最有才华的几位天才之一,也是最奇特的一个人,最遗世而独立的一个人。他曾经属于我们的时代,却终于抛弃了这个时代,跳到红尘之外去了。”

 

二、遍尝喜悲

1880年(光绪六年),他出生于天津一个巨富盐商家庭。

其父李筱楼为津门煌煌巨族“桐门李家”当家人。据说,他为道光甲辰(1844年)进士,和李鸿章、吴汝纶并称“晚清三大才子”,与李鸿章关系甚好。

他任职吏部七年,官至吏部主事,以功得四品衔花。后致仕经商,成一方巨富,初期业盐商,后事银行业。

其母王凤玲,侍女出身,有较高文化修养,善诗文,对李叔同关爱有加。

李莜楼和其妻都虔诚信佛,一生乐善好施,兴建学堂,照顾穷苦。李在天津被称为“李善人”。

可以说,他是含金钥匙出生、典型的“富二代”。

据传,他出生当日,有喜鹊衔松枝至,家人都认为这是天降祥瑞。

但因母亲是小妾,他自小几无朋友,沉默寡言。

5岁时,他第一次面对重大变故。李筱楼病重,自知不起,延请高僧,在卧室内诵《金刚经》,不许一人入内,唯叔同能入内探视。

不久,李筱楼溘然长逝,身后备极哀荣——李鸿章亲自为祭仪“点主”。李家声望,此刻巅峰。

李鸿章节操一般,眼光却是一流。他大赞叔同:“此子今后必成大器!”

但对他来说,此刻却很苦涩。身为庶子的他,虽仍锦衣玉食,却总觉得“低人一等”;母亲的地位一落千丈,在大家族中遭尽白眼。这让年幼的他体会到世情冷暖。

十年后,他写下诗句:“人生犹如西山日,富贵终如瓦上霜。”可以隐约品出当年内心阴影。

幸运的是,他还被称为“少年神童”:他于兄长文熙处受严格的启蒙教育,按时完成“作业”,这对他日后的学识渊博影响深远;6岁,他就已认识不少字,可朗读《百孝图》《返性篇》《格言联譬》等;《文选》烂,秀才半,7岁时便能熟读《文选》;12岁时,他已开始练习多位大家书法,尤其是作词,令人称奇;17岁时,从天津名士赵幼梅学诗文骈文,他最喜欢的是王维诗词,他写词每句都拿捏极准确,连老师都惊叹;又随唐敬之习书法篆刻;18岁成婚后,兄长从家产中拿出30万元给他家用,拿到巨款后,他花巨资买下一架钢琴,“半路出家”学习音乐,并尝试作曲。

19岁时,正逢“戊戌维新”运动,他认为“非变法无以图存”,自刻一联云:“南海康君是吾师。”表明志向。但变法失败,让世事无常的阴影再次笼罩在他心上。

此后,京津当局疑他与康梁有关,他为避祸,带着母亲和妻子移居上海。

他开始效法柳永,纵情声色,逃避现实,成为“风流才子”。

25岁时,他遭遇第二次重大变故。他刚出生的孩子夭折,且祸不单行,母亲也因伤心过度,染病离世。

叔同出门去挑选最名贵的棺木,母亲却与世长辞,他没有一丝心理准备,更没有机会告别,终生引以为憾。

子嗣刚逝,至亲又离,悲痛欲绝的他一度改名“李哀”。

回到李家,想让母亲走得体面些,他提出给母亲举办一场盛大庄重的葬礼,可叔父和二哥却极力反对:“按旧规,外丧不进门,你母亲只是妾室,没资格安放在李家。”

绝望的他心在滴血,他看清俗世的真面目,素来内向、善于忍让的他爆发了:他摒弃封建旧规,将棺椁由正门抬进老宅,摆在大厅正中;举行西式葬礼,不穿孝服,不下跪,不哭不悲,自弹钢琴,唱追悼歌——这是他为悼念母亲所作《梦》:“哀游子茕茕其无依兮,在天之涯。惟长夜漫漫而独寐兮,时恍惚以魂驰。……梦挥泪出门辞父母兮,叹生别离。月落乌啼,梦影依稀,往事知不知?汩半生哀乐之长逝兮,感亲之恩其永垂。”以此为母亲争取尊严,对俗世表示不满。不成“体统”的行为却感动了在场所有人。

这场葬礼,与千年前南北朝时期阮籍母亲的葬礼极其类似。他们对母亲都极其爱重,也对生命已有相当参悟。

料理完丧事,他把救国希望和人生抱负寄托于海波之东的邻邦,1905年东渡日本留学。

他羡慕明治维新西化成果,对西洋艺术全面研攻。他在上野美术学校西画科随黑田清辉等学习,又入音乐学校研究乐学与作曲。西方写实主义教育体系,与中国传统以“修身齐家”“以学致仕”为目标的教育体系不同。中国传统绘画,固然有博大精深的一面,而西方美术也具有独特力量,它能表现社会生活万象、深入精神生活。

他力促二者融合,确立“以美淑世”“经世致用”的美育观念和教育救国理想,影响了一大批人。

日本《国民新闻》曾专访其画室,他的油画稿等,笔致潇洒,令人赞赏。这些艺术珍品,他在1918年前被寄赠给北京美术学校,可惜大多失散。1940年,泰戈尔邀请李叔同将他的作品送欧洲举办的世界美术展,竟一幅都找不到,只好作罢。

他英文很好,曾细读原本《莎士比亚全集》,还与欧阳予倩等共同创办“春柳剧社”,此乃我国历史上首个话剧团体。第一次公演《茶花女》,他男扮女相,轰动一时;《黑奴吁天录》他也任主角,声誉鹊起。第一次演剧时他所写的戏单印刷品,被日本帝国大学图书馆珍藏。

1910年,他携妻归国。

1911年,因清政府将盐业改为“官盐”,李家损失近百万元,他经济陷入困境,也不再是桐达李家的翩翩三公子。

他深感人生苦短世事无常。为了养家,他自食其力,兼任数职,闲暇时从事金石研究、诗文创作。

夏丏尊《平屋杂文》中有好几篇写叔同,对“畏友”充满敬佩:“李先生教图画、音乐,学生对图画、音乐看得比国文、数学等更重。这是有人格作背景的缘故。他的诗文比国文先生的更好,他的书法比习字先生的更好,他的英文比英文先生的更好……这好比一尊佛像,有佛光,故能令人敬仰。”“综师一生,为翩翩之佳公子,为激昂之志士,为多才之艺人,为严肃之教育者,为戒律精严之头陀,而以倾心西极,吉祥善逝。”

1918年,他毅然决然,脱离红尘,弃教入佛。

此后23年,他锡杖芒鞋,黄卷青灯,晨钟暮鼓,布经传道,传经布道,救助百姓。他操行至苦,常年跣足芒鞋,孑然一担,云游各处,在闽南历时14年之久,将失传700多年的南山律宗发扬光大,终成律宗一代大师。

 

三、风流不羁

民国才子多风流,叔同亦不能免俗。

天津。

少年叔同曾迷恋京戏名伶杨翠喜,二人常互通诗文,你侬我侬。

1897年一日,他忽见报童吆喝:“天津第一名伶杨翠喜沪上夺魁,一出《拾玉镯》令申城万人空巷!”

人生若只如初见。买了报纸,他展开一看,杨翠喜盛装出演的巨幅照片让他震惊:齿皓腮红,秋波流转,千娇百媚。

此后,去戏园看望杨翠喜,成了他的日常。

不久,杨翠喜也迅速爱上长相清俊、儒雅脱俗的纯情少年。

这一年,叔同17岁,翠喜19岁。

但初恋很快成为梦幻泡影。他因事去了上海,等他回津,翠喜已被人重金礼聘,送到北京“孝敬”载振小王爷了。

于万千人群里遇见容易,可甫一分手即生死契阔。翠喜离开,令叔同陷入极大痛苦。

母亲看在眼里、疼在心里。她为儿子挑选了茶商的女儿——俞蓉儿。

这一年,叔同18岁,蓉儿20岁。

蓉儿是大家闺秀,面容清秀、知书达理、性情温和、传统刻板。

在他眼里,却没有看到翠喜时怦然心动、心神激荡之感。

婚后第四日,他忽然开口:“你识字吗?”简单的话语,令蓉儿惊喜不已。

她恪尽职守,照顾婆母,还为他生下三子——长子不幸夭折。

多年以后的1918年,叔同剃度后第三日,蓉儿母子三人,在寺门外长跪不起。

蓉儿将额头叩得鲜血直流。法师才答应见一面。

蓉儿悲喜交集,抓住法师胳膊,哀求道:“三郎!您还俗吧!跟我和孩子们回家吧!”

18岁的准儿也哭诉道:“爸爸!您为何这样狠心?您对得起母亲吗?这么多年,她独自一人把我和弟弟拉扯大,愁白了头,熬干了心血!……”

“老衲已属于佛,属于众生!天色不早了,三位施主还是趁早回去吧!”法师说完,疾速离去。

他身后,一声声悲戚哭喊久久不绝。

4年后,蓉儿积郁成疾,病逝于天津,终年45岁。

法师欲北上奔丧,无奈适值“直奉大战”,不能成行。

上海。

青年李叔同可以在沪上任意取钱,出手阔绰,也因为才气,他在上海认识了不少著名人物。

他入南洋公学,从蔡元培受业,与邵力子、黄炎培、谢无量等人同学。特别在蔡元培教导下,他的才气被激发。当时著名的话剧《白水滩》《黄天霸》等都由他出演。

柳亚子是著名爱国诗人,也是南社主帅。一个是艺术天才,一个是南社堂主,早在清朝末年,两人就相互仰慕、相见恨晚。叔同回国后,两人再次相聚,以文会友。“七七事变”爆发前,他们一直交往密切。

当时上海文坛有著名的“沪学会”,参加者多为一时俊杰。而他应征的文章,名字屡列为第一。

20岁时,他搬到许幻园家“城南草堂”,与袁希濂、许幻园、蔡小香、张小楼结金兰之谊,号称“天涯五友”,极具纨绔之风。

此时,他纸醉金迷,逍遥自在。但他仍时常感觉到孤寂,直到遇到诗妓李萍香。

她本是名门望族,聪慧过人,8岁便能作诗,后来家道中落,被骗卖青楼。因她精通琴棋书画,很快红遍上海滩,成为“海上之花”。

此时,“他带着一个丝绒碗帽,带着一方美玉,曲襟背心,身上的衣服是花缎袍子,他的头抬得很高,英俊之气,流露于眉宇之间。”真是风流倜傥、多才多艺,虽有妻子,但有众多女子对他崇拜不已。

两人风华正茂,互为知己。

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降临。

他们常席地而坐,饮酒作诗,风花雪月,浓情蜜意。直到母亲病故,二人才分开。

每个人都有归宿。他们的归宿并非彼此。临别时他赠诗给她:“如何十里章台路,只有花枝不解愁。”

才子佳人、风花雪月的故事,终究也是镜花水月。最终也如他自己所言:“奔走天涯无一事。何如声色将情寄,休怒骂,且游戏。”

东京。

1907年,这一年,他遇上红尘里最后的挚爱——春山淑子。在他的传记和文字里,她也被称为诚子、雪子或叶子。

学习西洋绘画,需裸体模特。给他送饭的房东女儿从身边走过,刹那间,他觉得那丽影就是寻觅已久的模特:冰肌玉骨,纤尘不染。

他创作的著名画作《半身裸女》,原型正是诚子。这幅油画一直收藏在中央美院美术馆,是该馆镇馆之宝。

没想到,诚子很快就答应了叔同的请求。

他是中国第一个开创裸体写生的教师。此后,刘海粟也开始引进女模特写生。

美丽纯真的她入了他的画,才华横溢的他入了她的心。

“小桥独立了无语,瞥见林捎升曙曦。”这是李叔同在与诚子春游后,特意创作浪漫唯美的《朝游不忍池》中的诗句。

回国前,诚子正式提出与他结婚。1910年,他们一起回中国。

从1906年开始,诚子与他共同生活12年,并有一个儿子。

这12年,应是诚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吧。

回国后,他把诚子送到上海,住进法租界海伦路一栋宽敞的公寓里,然后回天津,找了份差事。

杭州。

1912年,他任职于上海城东女学,教授国文、音乐。不久,又被太平洋报聘为主笔,兼主管文艺副刊及广告。

再后来,入职浙江两级师范学堂,又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任职。

此时,他将特长和才气发挥到极致,艺术也进入全盛。

他说:“人做得剔透玲珑了,便是艺术。那时你可以舍生取义,你可以视死如归,你可以视金钱如粪土,你可以视富贵如浮云,你可以视色相如敝屣。”

此地,他与诚子琴瑟和鸣,一共5年。

此后,诚子与他、日本家人断绝联系。

据说,她辗转至偏远的冲绳,在一家乡村医院从事医护工作。1996年,她在冲绳老屋谢世,享年106年。

又据说,遗物里仍保存着叔同的一只手表、一绺胡须、一封家书以及手写的《送别》等。

 

四、爱国爱教

晴天霹雳、震惊中外。叔同在西湖出家的消息,传遍全国,震惊当时中国整个学术界,甚至传遍海内外,成为无数人猜测议论的神秘话题:一位半世风流的翩翩佳公子、万人景从的艺术大师,为何要皈依三宝?

须知诸相皆非相,能使无情尽有情。从他出家前写给诚子的一封信中,或许能看到些端倪:“……做这样的决定,非我寡情薄义,为了那更永远、更艰难的佛道历程,我必须放下一切。我放下了你,也放下了在世间累积的声名与财富。这些都是过眼云烟,不值得留恋的……为了不增加你的痛苦,我将不再回上海去了。我们那个家里的一切,全数由你支配,并作为纪念。人生短暂数十载,大限总是要来,如今不过是将它提前罢了,我们是早晚要分别的,愿你能看破。”

一入佛门,红尘皆抛。然而,他伤的又岂止诚子一人。

出家后,他曾劝说家人信佛,嘱咐孩子做事就要从事教育,此后再无音信。

家人偶尔会给他寄信,他看都不看就让它原路返回。

1926年后,侄儿李圣章留学归国后,任北京大学教授,曾专程到寺院探望他,劝其还俗,等待一周,无功而返。临别时他赠予手抄《华严经》一本及旧僧袍一件。

面对友人和“粉丝”,他同样狠心。为避免让自己的心受到俗世影响,他谁都不见,在禅房贴上“虽存若殁”四字。

他对自己更加狠心。

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。他杜绝一切财富和舒适的生活。被子、衣物,是出家前置办的,补了又补,洋伞用了30多年。所居寮房,除一桌、一橱、一床,别无他物;以衣服代枕;一件衲衣缝缝补补200多处,四季穿着补缀的罗汉鞋,一天只吃两餐,白开水煮菜,一顿只吃两个菜。他对每日作息时间也非常苛刻,他坚持过午不食,下午准时打禅,一到黄昏就睡觉。

世间安得双全法,不负如来不负卿。也许这才是他的真实处境吧。

对于他的皈依,丰子恺也解释说,我认为他的出家是当然的。我以为人的生活,可以分作三层:一是物质生活,二是精神生活,三是灵魂生活。物质生活就是衣食。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。灵魂生活就是宗教……艺术的最高点与宗教相接近……有一种人,“人生欲”很强,脚力很大,对二层楼还不满足,就再走楼梯,爬上三层楼去。这就是宗教徒了。他们做人很认真,满足了“物质欲”还不够,满足了“精神欲”还不够,必须探求人生的究竟。他们以为财产子孙都是身外之物,学术文艺都是暂时的美景,连自己的身体都是虚幻的存在。他们不肯做本能的奴隶,必须追究灵魂的来源,宇宙的根本,这才能满足他们的“人生欲”。

丰子恺的人生“三层楼”理论与丹麦“存在主义之父”齐克果的“人生三阶段(即审美阶段、道德阶段和宗教阶段)”理论异曲同工。

他说:“我想通了,一切世间的艺术,如没有宗教的性质,都不成其为艺术。但宗教如没有艺术上的美景,也不成其为宗教。”“人类与生俱来的哲学质地告诉我们,我们必须有智慧、有器识、有定境,才能创造更美好的世界。”也许这是他的真正抉择吧。

无独有偶。托尔斯泰晚年离家与李叔同中年出家也有相通之处。

托尔斯泰出走,给妻子的信中说,想用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想独处,即使不能够让自己的生命与信仰和良心完全和谐,也不能让它明显对立。

托尔斯泰和妻子纠缠战争半生、离家出走,竟因索菲亚非要看他的日记,而他宁可抛弃一切捍卫自己生命最后的一点私权——写日记是让自己的生命和上帝独处,不容他人偷窥。

艺术上造诣炉火纯青,却难以解决心中的人生终极问题。李叔同和托尔斯泰一生都艺境天成,在名利如日中天之时顿悟,毅然逃离凡尘,殊途同归。

行云流水一孤僧。他是没有自己寺院的云水和尚,是律己至严的“苦行僧”,不收徒众,不主寺刹,坚持戒律,身体力行,苦行修道。他一袭僧服,竹杖芒鞋,三衣一钵,孤云野鹤,跋山涉水,云游东南各大僧院,精严寺、海潮寺、井亭庵、玉泉寺、庆福寺、莲花寺等,讲经弘法,让人们一心向善。他一心参悟佛法,精勤钻研修持,悉心研究贯通,先修净土宗,后修最重修持的律宗。45岁时,拜印光为师。特别精研《戒本疏》《羯磨疏》等,立誓学戒宏律,将失传已久的律宗发扬光大,精研和校勘《华严疏钞》。

光阴转瞬24载。他使从唐代以来灰暗不明的南山密宗,重新整理和发扬光大,出现复兴曙光。他是将佛教引入西方的第一人,逐渐改变佛教在世界上的形象。

他并非关起门来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

无论是人间才子叔同,还是佛门大德弘一,都是坚定的爱国者。在民族渴望独立、复兴的乱世,这尤难得、最可贵。

他年轻时就怀大悲济世之心:19岁就为推翻封建帝制而奔走,企望以维新变革救苦难的中国;变法失败后,避难上海,寻求救国之道;26岁,又远渡东洋求学求救国救民真理,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,参与反清斗争。

他早期出版《国学唱歌集》,被收录为当时的中小学教材,《祖国歌》《我的国》《哀祖国》《大中华》,是较早将民族传统文化遗产作为学堂乐歌的题材。它们爱国主题鲜明、感情充沛,不仅流行于当时,且传留于后世。

特别是代表作《祖国颂》,字里行间充满强烈的爱国热忱。一经传唱,风靡一时。

东渡日本留学前。临行填了一阕《金缕曲》,留别祖国:

被发佯狂走。

莽中原,暮鸦啼彻,几枝衰柳。

破碎河山谁收拾,零落西风依旧。

便惹得离人消瘦。

行矣临流重太息,说相思刻骨双红豆。

愁黯黯,浓于酒。漾情不断淞波溜。

恨年来絮飘萍泊,遮难回首。

二十文章惊海内,毕竟空谈何有。

听匣底苍龙狂吼。

长夜凄风眠不得,度群生那惜心肝剖?

是祖国,忍孤负。

该词悲愤、激越,迄今读来,叫人惊心动魄。

此外,《留别祖国并呈同学诸子》《哀国民之心死》等不少爱国佳作,表现了他对国家命运和民生疾苦的深切关注。

在日本,他写下《我的国》:

东海东,波涛万丈红。

朝日丽天,云霞齐捧。五洲唯我中央中。

二十世纪谁称雄,请看赫赫神明种。

我的国,我的国,

我的国万岁!万岁万万岁!

辛亥革命以后,他填《满江红》一阕,依旧壮怀激烈:

皎皎昆仑,山顶月、有人长啸。

看囊底、宝刀如雪,恩仇多少。

双手裂开鼷鼠胆,寸金铸出民权脑。

算此生、不负是男儿,头颅好。

荆轲墓,咸阳道。

聂政死,尸骸暴。

尽大江东去,徐情还绕。

魂魄化成精卫鸟,血花溅作红心草。

看从今一担好山河,英雄造。

词中饱含的拳拳爱国之心,令人动容。

“辛亥”以后的旧中国,并非如希望的那样一片光明,清政府被推翻了,却代之以军阀统治,社会黑暗腐败,理想抱负难以实现,使他深感苦闷和孤独。他不满黑暗现实,满腔爱国激情化为“男儿若论收场好,不是将军也断头”等诗句。

据刘质平回忆,国民党慕法师名,多次派人劝说,请他做国民党的政治和尚,并请他用双款为蒋介石书写对联,软硬兼施,都被法师坚决拒绝,并谢绝会见,始终不给一字。但是普通农民请他写字,则十分容易,如距寺院较近,有时还亲自送去。伟大人格,可见一斑!

1937年,抗日战争全面爆发。

他尚在青岛湛山寺。山东大学张希周等人,两次拜谒,请教国家前途和民族命运。他告诫学子:“佛门忌杀,但为抗日救国,应当不惜死!抵抗日寇为救同胞,是大仁大勇行为;杀日寇是灭魔,与佛法不违背。”

1938年,日本舰队司令久闻弘一大师盛名,专程寻访,要求大师用日语对话,他坚持“在华言华”而拒绝。日寇又道:“论弘扬佛法,敝国的环境较贫穷落后的贵国为优,法师若愿命驾,吾当奏明天皇,以国师礼专机迎往……”他大义凛然,断然回答:“出家人宠辱俱忘,敝国虽穷,爱之弥笃!尤不愿在动荡时离去,纵以身殉,在所不惜!”浩然正气的数语浸透着人格力量,体现出中国人的尊严。

友人担心他的安危,纷纷劝其撤离,他却坚持留下:“为护法故,不怕炮弹”。且大书无数条幅相赠数位友人:“念佛不忘救国,救国必须念佛”,还加上跋语:“佛者,觉也,觉了真理,乃能誓舍身命,牺牲一切,勇猛精进,救护国家,是故救国必须念佛。”

他还在居室门上题额:“殉教堂”,以明其志。

厦门沦陷后,一日,他在斋堂用餐,忽然潸然泪下,对弟子说:“吾人所食为中华之粟,所饮乃温陵之水,身为佛子,于此之时,不能共纾国难于万一,为我如来张点体面,自揣尚不如一只狗子!狗子尚能为主守门,吾人一无所用,而犹腼颜受食,何能无愧于心?”

一座僧众,闻之肃然起敬。

后来,面对日寇暴行,他号召僧众“爱国之心,当不后人”,倡议组建晋江县佛教战时救护队,为抗日出力。

这年,正是抗战最艰难时期,悲观失败情绪弥漫。他为画家李明信书写横匾“最后之胜利”,显现日寇必败、中华必胜之信心。

该年,毛泽东主席发表光辉著作《论持久战》。

许多文化名人都颇钦慕大师,与之结为“方外之友”。

1939年,他在泉州度60寿辰,忽收到柳亚子祝寿诗:“君迹异心礼释迦佛,我拜马克思。大雄大无畏,岂异。闭关谢尘网,吾意嫌消极。愿持铁禅杖,打杀卖国贼。”

在场的人见到这首诗,莫不缩颈咋舌,可是他微微一笑,提笔回诗偈:“亭亭菊一枝,高标矗劲节。云何色殷红,殉教应流血。”柳亚子读后叹道:“呜呼,洵可谓善知识矣!”并作《怀弘一上人》文。

郁达夫曾到福建拜访他,竟也产生出家念头,希望追随大师步履。法师对他说:“你与佛无缘,还是做你愿做的事情去吧!”赠其著作数种。郁达夫后来因英勇抗日,被日本宪兵残杀于苏门答腊。

1942年10月13日,在弟子妙莲等人助念声中,他安详圆寂于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晚晴室。

此前三日上午,他强支病体为前来探视的弟子黄福海题词。下午6时入定后醒来,在题词的草稿纸背面,写下“悲欣交集”四个大字。

就内涵而言,叶圣陶说,“悲”见有情,“欣”证禅悦。

就书法而言,一痴说,弘一法师出家后,诸艺皆弃,唯书法不去。不去的书法是跟着法师一起出了世!锋芒敛尽,圆融无碍,笔端不含世情,点画不见烟火。清代刘熙载说怀素的草书是“悲喜双遣”,然而法师绝笔“悲欣交集”四字,却于运笔中又见提与按,笔画中又见藏与露,结字中又见欹与正,墨色中又见枯与润。

此绝笔,是清末民初王国维人生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”第三境,也是宋代禅宗青原唯信修行“看山还是山,看水还是水”第三境。

落日归山海,悲欣耀星辰。62个流年,在俗39年,在佛23年;从文化到艺术,从教育到佛教,至此,他走完人生旅程。

 

五、大师之“大”

一千个读者心中,有一千个哈姆雷特。

该如何评价他呢?

首先,他是一个“大写的人”。

有人说,他是离我们这个时代最近的一个完人。

这并不确切。他并非完美。

但说他铁石心肠、抛妻弃子,则有失公允。其实,出家前,他给母亲上完坟,把所有财富都给了妻子,够他们生活两辈子;说他忘恩负义、绝情断友,也不公平。他把所有名利抛弃,将所有珍藏书籍、衣物等赠给好友、学生,油画、水彩画作品,寄赠北京国立美术专门学校;金石作品及所藏名家金石作品,赠给西泠印社;一一安排妥当后,心下安然。

人生很少完美。那些风流奢靡的过往,也不该被掩埋。因为有了它们,才让他显得有血有肉、真实生动。

他曾说,做人的第一点就是不要虚伪,行事光明磊落,即使做错了,也要坦然面对。

他的一生充满传奇与艺术至臻:他以诗赋文章、金石书画、戏剧音乐的无所不精,构成旷世奇才的人格魅力;他从荣华富贵中抽身,挣脱名闻利养桎梏,构成震撼人心的人格力量;他在进入不惑之年、声望如日中天时,遁入空门,选择潜修南山律为终身奉持的苦行僧生活,最可贵他又“念佛不忘救国,救国不忘念佛”,以佛教的大慈悲和大觉悟来救国救民,成一代爱国爱教典范。

赵朴初评价他:“深悲早现茶花女,胜愿终成苦行僧,无尽奇珍供世眼,一轮圆月耀天心!”

他的身上似乎兼具仓央嘉措、纳兰性德、贾宝玉的影子。但他尚觉德行欠缺,给自己起名“二一老人”,依据的是古人诗句“一事无成人渐老”和清初吴梅村临终前诗句“一钱不值何消说”。

知师莫若徒。丰子恺如此勾勒他一生:“少年时做公子,像个翩翩公子;中年时做名士,像个名士;做话剧,像个演员;学油画,像个美术家;学钢琴,像个音乐家;办报刊,像个编者;当教员,像个老师;做和尚,像个高僧。”“由翩翩公子一变而为留学生,又变而为教师,而为道人,四变而为和尚。每做一种人,都十分像样。”“生而为人”评价最是恰当。

其次,他书写“两段传奇”。

有人说,李叔同和弘一法师是两个人。

这也不对。他们是一个人,是一个完整的人。正如荷花与莲子本是一体的两个阶段——开花为荷,结果为莲。

他的一生,以1918年为界,形成两个截然不同阶段:前半生,他是名扬四海的风流才子李叔同,惊才绝艳,如华枝春满,集万千才气与学识于一身,开文艺之先河;后半生,他是誉满天下的佛界大德弘一,清静澄澈,似天心月圆,意志坚定,苦行修行,将几近失传的南山律宗拾起。

他走一遭人世,写两段传奇;半世风流半世虚空,半世才子半世高僧。

余华在《活着》里说:“少年去游荡,中年想掘藏,老年做和尚。”似也可概括他的一生。

再次,他达到“三重境界”。

有人说,他悲观消极、颓废避世。

这种评述也不太合适。

他常说:“士先器识而后文艺。”古人云:“文章一小技,于道未为尊。”又曰:“太上立德,其次立言。”

他舍弃小爱,选择更艰难的方式去普度众生、善爱天下。不论选择正确与否,此种心性与毅力,让人自愧不如。

以儒家论,他从小我跃升到大我;以道家论,他从自我跃升到真我;以佛家论,他从小乘跃升到大乘。

电影《一代宗师》中说:习武之人有三个阶段:见自己、见天地、见众生。他见了自己、见了天地,最终也见了众生。

最后,他有“四方面闪光点”。

有人说,他是真正的稀缺品,遗世独立,举世无双。

这有一定道理。他有四点尤其值得钦敬:

一是“凡事认真”的人生态度。在同事、同学们心中,他的形象最突出处是“认真”。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,他做人苛刻律己,做事身体力行。

二是“勇猛精进”的艺术追求。较系统的儒家经典教育,又吸纳“新学”精华,促发了他积极用功、奋发有为的心态。即便人生如梦,不能久远,也要深情以待,尽情演绎。对于文化和艺术,他“做就要做到极致”,废寝忘食、呕心沥血。

三是“心系救国”的爱国情操。爱国是一种伟大的精神品格。无论是哪个时期,高尚的人格,远比高超出彩的艺术、富可敌国的财富更为珍贵。皈依佛门之后,他以唤起、提高人们的爱国热情和责任感为己任。这种“宗教救国”理想,与他早年“教育救国”理想可谓一脉相承。

朱光潜曾说,他“以出世的精神做着入世的事业”。他一生言行,都充满悲愤爱国的激情,激励人们前赴后继走上中华民族复兴之路。

四是“爱即慈悲”的济世情怀。因为有爱,所以宽容;因为懂得,所以慈悲。他栖身佛门,用慈悲的眼光看待众生,用大爱包容世界,用智慧去度化世人。

陶尚芸说,人生的轨迹,是一次灵魂的旅程。人生的境界,无非浓缩为最通俗的三个词:看破、舍得、放下。

一念放下,万般从容。他看破浮华诱惑,舍得人间富贵,放下爱恨执着,舍下俗世,大彻大悟。他视富贵如浮云,将形寿为梦幻。他在歌曲《世梦》里说:“枕上片时春梦中,行尽江南数千里。庄生梦蝴蝶,孔子梦周公,梦时固是梦,醒时何非梦?”他在《人生有七然》中说:“来是偶然,去是必然,尽其当然,得之坦然,失之淡然,争取必然,顺其自然。”

若无执念在心头,人生何处不清欢。面对俗世纷扰和人生困境,张朝阳,努力放下,涅槃重生,幸矣;李玟,不能放下,憾矣。

他如彩虹悬挂天宇,如飞蛾扑向佛光,如流星划过夜空。

绚丽至极,终归素简,但留下不朽传奇:至性至情,至真至朴,至善至美。

再回到文章开头的一幕:

西湖船上,两人相见,四目相对,久久无语。

诚子终于伤心责问:“你慈悲对世人,为何独伤我?”

法师从手上取下手表交给诚子,亦悲亦喜、悲欣交集:“你有技术,就算回到日本也不会失业。你回去吧。”随即划桨而去。

诚子泪洒西湖,不能自已。

这是我喜欢的心静如水、淡如菊的国宝级艺术家濮存昕,演绎的弘一法师。他曾在访谈中认真而深情地说:“饰演弘一法师影响我一生。”这句话,让我感动不已。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缘起之一。

往事随风,流年似水。多年以后,诚子和我们终于读懂了弘一大师:

跌宕起伏,多姿多彩,大爱天下,慈悲众生,悲欣交集,百世流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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